【ADMIRATION | 16:00】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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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叫风雪。
许多路过小城的，又或者是小城原住民都愿意来这里吃个便饭。许多读书人也觉得这店名风雅，常常在此处集会，作诗作对，但这里的老板却实在不是风雅人，只是个普通店家罢了。
小店没有菜单，菜谱都在食客肚子里，家常便饭信手拈来，挂着招牌的是几碟凉菜，最为畅销的是花生米，为着来这里的读书人们常常点一碟花生米就坐个大半天。
小店最大的特色便是屋外高高挑出一只酒旗来，藏青色的布上衬着洒金的字，算是穷酸小店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可这杆旗也有点太怪了，旗杆高高挑出来，高得有些过分了，像是要捅破云霄了。旗子上的字也怪，非隶非楷，看着也不是顶顶好，可掌柜啊，却总是说那是个宝贝呢。
说到风雪小店的掌柜，谁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知道这人名叫叶修，平日里一身青衣布袍，没生意的时候就倚在柜台里闭目养神，有时候掏出眼袋锅子来抽两袋烟。有生意的时候就钻进后厨，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端着一碟或者两碟菜，虽然是小店作坊，菜色确实色香味俱全，听见过大世面的人说就算是京城里的大酒楼都少有味道这么好的菜了。
叶修生就一副好面相，面如冠玉，一双眼睛最是好看，像是养在白玉盘里的一对黑珍珠，笑的时候像含了一汪水。掌柜的身段也好，听人说这种身段的人不是当年练过武便是唱过戏，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风，就算是布袍也叫掌柜穿出一副潇洒范儿来。
大姑娘们最喜欢来风雪这里买点小菜回家，借机看一两眼叶修。多看两眼叶修也不恼，只是拿着算盘往自己桌上一磕，算盘珠哗啦啦地乱响一通。
“少看两眼罢，”叶修道，“我们家里人回来要恼的。”
来打酒的姑娘有些失望，一边掏出三文钱来排在桌面上，一边笑问道：“掌柜的成婚了吗？”
“可不是成了吗？”叶修磕了磕烟袋锅，他这烟袋锅长得也奇巧，乌木的杆儿翡翠的嘴儿白铜的锅儿，值多少钱暂且不提，只是这烟杆儿上的雕刻实在是工巧用心，精致得要紧。小小的一条烟杆上竟刻着山水两三重，重重山水间但见一只小舟漂流而下，舟上清清楚楚地站着米粒大小的两个人。
“叶掌柜的，你这眼袋锅子瞧着不错，多少钱买的？”
叶修抬了抬嘴，把烟袋锅子放到姑娘面前让她细瞧：“这个啊？——二两黄酒半斤牛肉统共收您四十文。”收完了另一桌的钱，叶修转头拈起烟袋，往锅子里装了半锅烟丝，“瞧清楚了吗？这个可不是买的，是旁人送的。”
“什么人送的？能卖给我吗？我想给我爹也弄一个。”
“呵呵，”叶修笑着摆摆手，“这个可不能卖，人回来了，看不见这东西又该恼我。我们家那位气性大着呢，动不动就一整晚上不跟我说话，可惹不得。”
那姑娘知道叶修存心逗她，本来不卖还让她瞧瞧，扒着眼睛做了个鬼脸，高声笑话叶修：“叶掌柜娶了个母老虎！”
叶修把台面上那三文钱扫在手里，哗啦一声全都落在钱匣子里，叼着翠玉的烟嘴含混地笑道：“母老虎，可哪个字都不跟他沾边啊。”
“哟！日头落下去了，照您这儿的规矩我得赶紧走了，谢谢叶掌柜的了！”姑娘往西边天上望了一眼，眼见着日头西沉晚霞盈满天空，便急匆匆地拎上酒壶出门去了。
她一说日头落了，其他人也像是被闹钟提醒了似的，赶紧站起来跟叶修道别。叶修也不挽留，照样乐呵呵地把人送出去。
照说小店生意这么好了，本该日夜开着才对，多挣钱呀。但这家店奇就奇在这里了，傍晚时分准时关门，不管店里还有没有食客，一律赶出去，叶修为这个还得罪了不少人。可后来有人不信邪，赖在风雪店门口，还没等入夜呢，就听到路口诡异的铜铃声，当场吓得跑回家去，从此再也不敢坏叶修家的规矩。
“我说几位，该走了。”叶修背对着店内关窗，脑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道。
还留在店里的三个人像是走商路过的，各个膀大腰圆，腰间挎着锃亮的砍刀，要了整三斤牛肉并两大坛烧酒，一脸的络腮胡子，每根胡子上都像是写着“我不好惹”。
“我们还没吃完呢老板就要赶人，这是什么规矩？”为首的一个，胸上横亘着一道二尺长的刀疤，把手里的刀拍在了桌子上。
叶修回过头去，看着他们腰间的佩刀面不改色，指了指西边的天：“还有不到半刻，太阳就彻底沉下去了，我劝诸位尽快走，要是不走的话恐怕您几位也就走不了了。”
“我们就不走，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大刀疤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啷”一声，小店的门猛地一下关上了，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杂乱的铜铃声。
铜铃声中，太阳像是上了发条似的一步快过一步，本来半刻钟才落下的太阳不一会儿就落得不见踪影了。三个人见了这场景依然吓得腿直发抖了，又看见小店里的灯突然无火自燃，叶修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也“咔哒咔哒”一扇一扇地都关上了。
半空中好像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那声音凉得就像是夏日里深井里的水一样：“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
随着声音一起降下的还有刀光，银白的刀光犹如白日里的太阳一样耀眼，从大刀疤的眼前划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上神。您恕罪，您恕罪！”
他还算好的，好歹还能说得出话，其他两个人早就已经白眼一翻，梦里会周公去了。
“……”
沉默，整个屋子里只有沉默。
大刀疤心想完了，上神什么话都不说肯定是生气了，今儿肯定是活不成了。又惊又俱之下，双手颤抖得像是打摆子似的，冷汗一颗一颗地从额角往下流，好歹撑着还没尿裤子就算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汉了。
“上神饶命上神饶命上神饶命……”
大刀疤正小声地嘀咕着，期望着这个黑风护体，出场能催日头的上神今天心情好，能饶过他一命，冷不防却听见了叶修的笑声：“呵呵，小周你快别吓他了，看人家都被吓成什么样儿了？”
半空中的黑风渐渐凝实了，凝成一个黑袍黑发的少年，五官看着比叶修还要好看两分。叶修好看是在气质，他身上总是一股闲云野鹤一样的闲适之意，让人感觉相处舒服，这少年则是纯粹的令人惊艳，五官皮肤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好看，倒像是画里的人走出来了似的。
少年落地就抱着叶修，从他的肩膀处露出头来，看着不住磕头的大刀疤：“他威胁你。”
叶修拍拍他的手，劝道：“本来我这店太阳刚落就要关店已经很奇怪了，他们是外来人，不知道规矩也有情可原。——你今天怎么回来得早？”
“今天地府没事。”少年低着头握着叶修的手，牵住他的指尖，“就早回来了。”
他话里谈及地府，大刀疤虽然说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但也听过不少传言，心里了然这搞不好是传说中的酆都北阴大帝周泽楷。北阴大帝虽然主管地府，听起来阴森森的，但终归是正庙正神，不会害人性命。大刀疤赶紧抓住机会求饶：“上神可饶恕小人吧！”
周泽楷没说话，捏着叶修的指尖，倒是叶修回手推了一把店门，将店门打开了：“三位走吧。”
大刀疤又是连声道谢，架着自己的两个兄弟一瘸一拐地赶紧出了店门。他前脚出了店门后脚店门就一溜风似的关上了，他只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今天你生辰……”
叶修看大刀疤三个人都走了，把周泽楷的手撂下，又重新检查了一下店门：“每次你回来都一阵风把门关上了，我这门可没这么结实，再这么关两回都散架了。”
“不会。”周泽楷摇头道。
开玩笑呢，要是紫薇大帝用的房门两三阵风就吹散架了，那这门也别当门板了，给小孩儿当玩具去得了。
“你今天又逃公事，小心你的副手又给我递折子说你虐待下属。”叶修检查完房门转身看着周泽楷，灯光之下周泽楷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两颗水晶似的，叫人可怜又可爱。叶修本来想端正了态度跟周泽楷好好说说他这迟到早退的毛病来着，结果也不忍心了，只好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啊！”
周泽楷也知道自家下属老试图弹劾自己，但还是我行我素，尤其是今天就更不能马虎了：“给加班费了。——今天是你的生辰。”
他说的是叶修作为人身的生辰，紫薇大帝的生辰自有无数信众给他过寿，但是人身的生辰现如今只得周泽楷一个人给他过了。
“给我准备礼物了吗？”叶修搓搓手问。酆都大帝的好东西可是不少，叶修只盼着周泽楷能给他带点好的烟丝，实在不行送点好玩的也行，好歹让他白天看店的时候别那么闲得慌。
“……”周泽楷脸红了，低下去的声音像是蚊子哼似的，“晚上，晚上再给你。”
懂了，叶修从他的脸色里就知道今天这礼物是什么方面的了。可是现在太阳才刚落山，这会儿就拆礼物，明天叶修这店还开不开了，他赶紧把话题往旁的东西上引：“吃长寿面吗？你前两天擀的面条我还留着呢，就等着下了。”
“吃！”周泽楷忙点头，并且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子，“我来下。”
面已经擀好了，汤头也配好了，就等着人把面扔进汤锅里煮了盛出来就行。
叶修敢开店，手艺自然是不错的，至于师承叶修的周泽楷嘛，就见仁见智了。周泽楷从厨房里端上来满满一碗面，汤头清亮透明，面条是微黄色的扁条，上面撒了三两颗胖乎乎圆墩墩的虾仁和一把葱花。
“长寿面！”叶修先拿了筷子，在碗里挑了挑，捡出一块面条的头来提起，长长的一根面提了好久也不见有个尽头。叶修从桌边上挑出一只青花瓷小碗，用小碗盛了那根面的一头放在周泽楷的那边，自己拿起另一只碗来挑另一头，“快吃吧，待会儿再去后厨端两个菜来，够咱俩吃的。”
“……”周泽楷挑着长寿面的一头沉默地看着它，又看了一眼叶修，“没断？”
面条看似简单要做好却最费功夫，周泽楷学了好些天也没学会，一根长寿面切得是七零八落，最长的也不过一尺长。叶修见了就觉得头疼，心说这还吃啥长寿面，直接吃面片多省事。
“哦，我私下帮你补救了一下。”叶修叼起长寿面的一头，先是猛吸了一口，然后挑着剩下的面腾空架着，一边嚼一边解释道。
“怎么补救的？”
叶修说：“我给你粘了一下。”
他今天在家一天啥也没干，就揉了一团面，粘面条来着。既然粘得牢靠又要美观，不能一根面条上结着好多疙瘩，这可是个细致活儿，干得叶修直呼腰疼，感觉粘面条比擀面条累太多了。
“快吃啊，不然我都吃完了啊。”叶修嘬着面条一头含混地说道。
周泽楷见自己擀的面条被他巧手补成这样，一时间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玩，叼着面条的一头往中间吃。
面条再长也经不住两个人这么吃啊，周泽楷和叶修两人吃着吃着都站了起来，两个人越凑越近直到眼睛里都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影子才停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呼吸相容，就连彼此间的空气也被炽热的呼吸点燃。只需要微微垂下眼眸就可以看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唇舌，白日间他们是彼此泾渭分明的酆都大帝和紫薇大帝，到了夜间他们共享同一样食物，分享同一张睡床，在锦被中抵死缠绵。
他们是彼此的半身，他们互相记着对方的人间生辰，爱意尚不足以仔细地描述他们之间的情谊，唯有以拥抱以亲吻去探索彼此的心意。
循着本能伸出舌头，周泽楷细致地舔舐着叶修的唇瓣。湿润、粘稠的津液被煽情地涂抹在叶修形状美好的唇瓣上，直到把他浅色的唇涂抹得犹如春花一般艳丽。
“还吃吗？”叶修张了张嘴，伸手拦住周泽楷想更近一步的双手，呼吸间带着急切的情意。
周泽楷拨弄开他的手，伸到他胸前去解开他的衣服：“待一会儿，先拆礼物。”
月上中庭，风雪店外风雪不入，只有两个不属于人间的神在月色下喁喁私语。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后来人间典籍中说“紫薇大帝上朝金阙，下领酆都，在北阴罗酆山下化身北阴酆都大帝”，其实人家不过是夫妻店，男男搭配干活不累。
出于对审核的尊重，拆礼物那段是没办法拿出来细讲了_(:з」∠)_大家脑补一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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